始於一場玩笑

《戰甲神兵》是一款玩家忠誠度很高的射擊網路遊戲，這些年自成一個生態圈。在《戰甲神兵》前幾年的版本裡，遊戲缺乏開放世界，玩家大部分時間都待在個人飛船或者PVE關卡的獨立房間裡。雖然遊戲中也有能夠容納更多玩家的氏族道場，但是道場只允許同一氏族（公會）的玩家進入，終歸和傳統MMO遊戲中讓玩家聚集、社交的「主城」有些區別。

▲ 氏族是遊戲中的公會，道場允許同氏族的多名玩家進入

2017年末和2018年末的兩次更新改變了這一點。開發商在《戰甲神兵》中先後加入了兩個開放世界，夜靈平野和奧布山谷，允許最多50名玩家同時身處一個大地圖中探索、戰鬥和社交。這兩個世界中都有城鎮作為NPC的聚集區，允許玩家在此補給或者接取任務，這些沒有怪物存在的安全城鎮被視為是《戰甲神兵》裡的「主城」。

每個開放世界都搭建在一個小伺服器上，每個伺服器只能進入最多50名玩家。《戰甲神兵》會為伺服器編號，1號伺服器滿了就自動開啟2號伺服器，以此類推下去，一旦某個伺服器沒有玩家在線了就自動關閉。

▲ 遊戲的伺服器選擇列表，按數字大小一直向下擴展2018年末，Fortuna（福爾圖娜）版本上線，有大量玩家湧入版本新開放的奧布山谷地圖中。據官方的統計，這次更新吸引了十幾萬人回歸，國際伺服器中的奧布山谷地圖一度開設了幾百個伺服器。在那時，69號也只不過是一個普普通通的伺服器編號罷了。

不過，嗯……不用多做解釋，大家應該都知道，69這個數字有著某些特殊的意義。一群惡趣味的玩家看上了這個數字編號的伺服器，他們開始在69號伺服器中聚集，主要的集會地點是奧布山谷的「主城」Fortuna（福爾圖娜）了——這個伺服器也被這些玩家們稱為「Fortuna 69」。

▲ Fortuna是一個未來感十足的城鎮

社群興起

這些玩家在遊戲中或者論壇裡自稱Fortuna 69 kids（比如發文說「我是個69玩家——69伺服器的玩家」）。這種行為有一點微妙的出格，還可能被一些人認為帶有性騷擾的意味，但是更多的玩家覺得很有趣——在新版本的熱度基本過去的時候，Fortuna 69 的住民們突然發現，69號伺服器已經在玩家社群中小有名氣了。

很多人慕名而來，使得伺服器裡永遠有不少玩家在線，這裡甚至成了一個社交中心，不僅有早已認識的朋友在此碰面，還有一些玩家會在這裡認識新朋友，甚至舉辦舞會。

▲ 玩家們聚集起來開起了舞會一種社群自豪感和歸屬感應運而生。這種現像在網路裡並不少見——長期聚集在某個板或論壇的人會認為「我是這個論壇/板的一份子」，在一些MMORPG中，不同伺服器的人也會為了「我的伺服器環境更好」而爭論不休。經常出入Fortuna 69的玩家們已經不再單純地認為這只是一個伺服器、一個數字編號，他們開始覺得「Fortuna 69是我們在這款遊戲中的家」。

▲ 一些玩家在Fortuna 69裡排成了「69」的形狀有玩家製作了宣傳影片，向《戰甲神兵》的玩家群體介紹他們心愛的伺服器——「Fortuna 69每時每刻都有大量友善的玩家，你可以在這裡結交朋友、招募同伴！」

還有玩家製作了Fortuna 69的專屬徽章，呼籲大家將其設為手機螢幕桌布。

他們還因為拼寫的相似，把Fortuna 69和之前口碑不佳的《Fallout 76》（《異塵餘生76》）放在一起，製作了不少梗圖。

「能否一直存在？」

但是，Fortuna 69作為一個社群逐漸興盛，一個嚴峻的問題也隨之出現。這個被很多玩家視為「遊戲中的家」的Fortuna 69，歸根結底還是《戰甲神兵》裡一個用於分流玩家的伺服器。就像因為玩家離開而消失的其他幾百個伺服器一樣，一旦Fortuna 69中沒有了玩家，這個伺服器就會消失不見。

有人可能會覺得，消失了也沒什麼大不了，當初Fortuna 69是怎麼誕生的就重來一次吧。但是《戰甲神兵》的這個新版本後勁不足，被吸引著回歸的很多玩家玩了一個月之後就再次離開了，現在奧布山谷的玩家人數已經遠遠不足以讓伺服器分流到69號。這也就意味著，69號伺服器一旦消失，很可能就再也不會出現了。

▲ 「新年快樂，來自你Fortuna 69的朋友」——這個伺服器承載著不少人的美好回憶

另外，即使能重新「造」出一個Fortuna 69，很多人也不願意承認它就是原來的那個Fortuna 69了。從純粹的技術角度來看，再造的Fortuna 69可能和原來的一模一樣，但是玩家們普遍覺得「就得是現在這個Fortuna 69」。它一旦消失，他們的歡樂回憶、69社群的精神也就隨之消失了。

▲ 有一萬多人加入了Reddit的Fortuna 69分區，他們都認為自己是這個社群的一份子

這對Fortuna 69的住民來說當然是不可接受的。他們下定決心要——不說是永遠，至少是盡可能長久地——保留住這個伺服器。這並不是一件簡單的事，傍晚或者白天可能一直有玩家在線，但是半夜或者凌晨呢？《戰甲神兵》的一個分流伺服器最多允許50名玩家存在，這是一個很小的數字，一不小心就會出現所有人都下線、地圖消失的慘劇。

可行的辦法似乎是排班，讓一些玩家輪流在線，像永不停工的工廠一樣保證Fortuna 69長存。但是也許是這種方法太過刻意，違背了69玩家的隨性、反主流的精神，總之他們沒能達成一個排班協議。

最後玩家們想出的辦法是達成社群公約。他們倡議每個人下線之前確認一下還有沒有其他人在線上，如果發現自己是伺服器裡的最後一名玩家了，千萬不要下線，上論壇找人支援或者自己待到有人上線。

這個辦法乍一看漏洞百出。萬一有人忘了問就下線了呢？萬一某個「最後在線玩家」有急事必須下線，卻沒人遞補呢？萬一有人故意使壞，承諾自己會在線卻偷偷下線呢？這個完全依賴玩家們自覺自願、在各個環節都可能出問題的公約一經提出就受到了論壇不少人的譏諷和不信任，他們哀嘆「永遠不要相信網路小白」，「除非出現奇蹟才能讓所有人都遵守這個規則」。很多人覺得Fortuna 69很快就會消失。

▲ Reddit論壇中很多人對這個公約持懷疑的態度

奇蹟出現了。直到今天，69號伺服器仍然堅韌地存在著，互不相識的玩家們神奇地遵守住了約定。100多天以來，無數地圖分流生生滅滅，日夜更替，69號伺服器一直停在《戰甲神兵》的伺服器列表中。

▲ 69號伺服器在只有十幾個伺服器分流的情況下仍然屹立不倒

在這難熬的100多天裡，有玩家想向開發商尋求幫助，他們呼籲開發商把Fortuna 69設為永久存在的伺服器。這個建議沒有得到大多數玩家的認可，大家覺得如果借用開發商的力量就屬於「作弊、認輸」。只有Fortuna 69的所有玩家一起努力，保留伺服器這個行為才有意義。

因此，最終開發商也沒有插手Fortuna 69的存續。官方唯一的舉動是在小更新前用紅色字體在公共頻道中提示Fortuna 69的玩家們：「請輪流下線完成更新，Fortuna 69的生命掌握在你們每個玩家的手中」。

▲ 《戰甲神兵》發佈更新檔前的紅字系統公告，提醒玩家不要全部下線

這是一個完全由玩家自發創造的，微不足道的小小奇蹟。

誰也不知道這個奇蹟還能繼續存在多久，但是玩家們充滿信心。一位在Twitter上直播Fortuna 69存續過程的玩家稱：「曾經有人懷疑我們會永遠失去最重要的伺服器，但是一些勇敢的靈魂留在了線上……薪火相傳，Fortuna 69將繼續存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