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本為51歲的 BB.Call 舉辦了一場葬禮

9月29日，在日本秋葉原站有一場特別的葬禮，它的主題是「感恩」，而被祭奠的對象是一台僅有50年歷史的機器——呼叫器（俗稱：BB.Call）。隨著日本的僅剩的一家呼叫器運營商宣告結束服務，人們用寥寥幾個數字傳遞情感的時代正式落幕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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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代生活中，人們使用手機相互通訊已經成為了基本的社交技能——點開APP，打字，點選發送，等待回覆。在網路如此發達的現在，發簡訊甚至都已經變得多此一舉。對於現在的年輕人來說，這套與世界的交融方式已經成了理所應當的規則。

但在90年代末，呼叫器曾經大熱的日本，相隔太遠的人們渴望交流，就只能將情感寄託於呼叫器螢幕上的數字裡。

1968年開始，日本就有了提供呼叫器業務，但並未流行，直到1987年，呼叫器開始有能夠發送數字的功能出現，這種笨拙的通訊方式才開始走上舞台。

之所以說「笨拙」，在於用呼叫器發訊息的方式相當基礎與簡陋——最開始的時候，呼叫器的功能只限於收訊息，不能發送，要給呼叫器發消息也要通過固定電話，並且也只能發出數字，呼叫器上收到的，也只有一串數字。

在那個時候，發送一句話的過程是這樣的：找到一台固定電話或公用電話，將日語轉成數字，用撥號盤輸入，發送給對方，然後進入漫長的等待回覆時間。

而將日語轉化為數字，則要根據呼叫器的「轉化表」——根據表格將話語一字一字的轉化為長串數字，解讀也是同樣。

這是一個緩慢而仔細的輸入過程，如果發送方稍微按錯了一個數字，整句話的意思也會隨之變得扭曲而難以理解。與之相對的，一些常用的數字已經讓人瞭然於心了：

• 0840——早安
• 0833——晚安
• 3470——再見
• 724106——你在做什麼

這種並不便捷的方式，在當時卻近乎是最為先進的了。從1990年開始，呼叫器的使用者逐年遞增，在全盛時期達到1000多萬台。就像如今在日本大熱的珍珠奶茶是靠高中女生捧紅的，當年呼叫器在日本的主要使用者群體也是女高中生——她們熱衷於用呼叫器和男友及朋友相互傳送訊息。也營造了僅屬於那個時代的奇特景象：女高中生們在公共電話前排起長龍，然後對著令人費解的一串數字眉目傳情。

這同樣也是那個時代戀愛的浪漫特徵之一。無法相聚在一起的戀人們透過這台小小的機器展示愛意，他們輸入代表短暫話語的，長長的數字，然後等待自己的呼叫器響起。

隨著市場逐漸擴大，日本還出現過「鈴友」的熱潮——類似於「筆友」，只不過是將媒介從信紙換成了呼叫器。

在那個時候，雜誌上會有一些「尋鈴友」的專欄。人們可以投稿把自己號碼和交友期望刊登出來，然後等待「鈴友」的來臨。一般情況下，在雜誌發售後，刊登者很快就會受到數十個，甚至上百條不同的號碼。有人因此相互成為了摯友，有人又靠這個找到戀人。與現下「網友」這個身份不同的是，「鈴友」更加神秘，更加未知——很多時候，你都不知道與你相互發送訊息的這個人相貌如何，又究竟是誰，你對對方的認知，也僅僅基於一串串數字之上。

有日本人曾在論壇上講過一個自己關於呼叫器的經歷：

在呼叫器市場已經開始下滑的時候，他收到了一條陌生號碼發來的訊息：「要不要成為鈴友」？雖然並未回覆，但這個陌生的人每天都會發來訊息，有時是「今天天氣真好」，有時是「我去散步了」，在這單方面的交流下，二人產生了一種微妙的友誼。

但這段感情很快就結束了。某一天，他收到連續四條消息：「明天是手術日」「我因為生病住院了」「也許不會很久」「如果手術後沒事的話」「就再聯繫。Bye！」，然後這個來自陌生號碼的消息就再也沒響起。

再後來，隨著技術進步，新型呼叫器也能發送文字了，變得更加方便。但奇怪的是，當年使用過呼叫器的人們回憶起那個時代，最多被回憶起的還是一串串數字。似乎面對這些意有所指的密碼，人們更容易說出「我想你」，「喜歡你」……而由於其複雜的發送方式，這些旖旎數字也更加篤定與珍貴。

一篇《鈴友時代》的文章裡寫到，這些需要拚命交流來傳遞感情的過程，反映了年輕人深深的「孤獨」。而呼叫器時代的孤獨和手機時代的孤獨又有所不同——呼叫器帶來失去感，因為願望往往難以滿足。而手機年代裡，手機僅僅是一種工具，孤獨感源自無法完全滿足對方需求所帶來的寂寞。

「對於從出生開始就把手機當作自己的身體器官來使用的年輕人來說，與其說孤獨在自己心中，不如說是在無法共享感情的朋友關係中。『讓人感到心安的手機』是維持現有的人際關係的重要道具｡人們為了跟上朋友，而不斷保持的努力的現在，也許是一個不允許孤獨的時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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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說日本的呼叫器時代有什麼關鍵時刻，那可能是1993的電視劇及其同名樂曲《呼叫器不再響起》，這部劇和這首歌把日本推進了這個短暫而熱烈的呼叫器時代：

隨著手機的出現，呼叫器市場在極短時間內就急速下滑，這種更方便、更快捷的通訊方式。幾年之內，就近乎於市面上消失匿跡。

 隨著市場面積下滑，有的傳呼運營公司從2007年就停止運營，有的堅持到了2017年停止運營，目前全日本只剩下一家運營公司，為1500人提供傳呼服務，並且在2013年開始就不再接受新用戶申請了。

也就是說，在日本僅存的1500台呼叫器，仍在手機鈴聲的間隙中悄然響起。

一位日本記者透過運營商，找到了一位仍在使用呼叫器的用戶，藤倉。

30多年前，藤倉的媽媽給了他一台呼叫器，是只能發數字的型號。他經常用呼叫器約見陌生朋友，直到90年代末，手機開始出現，他逐漸發現用的人越來越少。直到現在，藤倉已經好多年沒遇到用呼叫器的其他人了。

藤倉現在還用呼叫器，僅僅只是為了聯繫他的母親。他的母親已經年過80，住在附近，之所以不換智慧型手機，是因為母親只記得住他的呼叫器號碼，只要呼叫器響，他就能知道是媽媽發來的消息。 

在今年早些時候，運營商就宣告了呼叫器的死期，或許是為了緬懷一個時代的落幕，在9月29日，人們為它舉辦了告別式。

在這場告別式上，人們對著顯示一串傳呼數字的顯示螢幕祭拜，這串數字是「1141064」，是尋呼機全盛時代裡，人們最常使用的語句之一，轉換成日語的意思是，「愛している」，我愛你，也是2019年，呼叫器向日本傳達的最後一句訊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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