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兩、三年前，中國的電商直播帶貨正夯，以薇婭和李佳琦等「主播」為首的直播主紅極一時，以2021年雙11來說，僅僅雙十一當天，李佳琦直播最終銷售額達到106.53億元（人民幣，以下同），薇婭直播銷售額為82.52億元。
不過，不到一個月的時間，這些直播主就陸續遇到了大麻煩，同年12月20日，薇婭爆出偷逃稅款6.43億元，面臨「天價罰單」，從此幾乎消失在網路上。而不久之後，李佳琦又因為「坦克蛋糕」事件，也在網路上消失了一年。
這些真人主播有他帶貨的能力，但是想要讓他們帶貨，店家相對也要付出相當高的金額，而且既然是人，就總會遇上各種麻煩。
因此，中國的直播界，也開始興起了所謂的「AI革命」。
當年在淘寶正盛行的時候，曾經在蘇州、杭州等地風起雲湧出各式各樣的電商直播基地。那些在螢幕前面帶貨賣東西的直播主，在當地稱為「主播」。通常一座廠房內可以隔出幾十個工作室，主播們輪番上陣拼直播時長。
如今，工作室已經空無一人，桌面上數十台電腦螢幕裡，取代真人的是「AI主播」。正在不知疲倦地直播著，24小時不會累的AI主播創造了一個又一個的「日不落」直播間，「工資」卻不到真人的10%，關鍵是——不會離職。
不過，這場「AI革命」卻在5月9日，被抖音一紙「禁令」：禁止AI數位主播內容，給劃上了休止符。
AI主播工資只要真人的10%，還不會喊累
一位杭州「四季青」批發市場自產自銷的服裝廠老闆任強（化名），早在2022年8月就萌生了退意，在砸入幾百萬元（人民幣，以下同）做直播後，他發現賺到的錢還不夠給主播發工資。
「要養一個自己的直播團隊，每月固定支出是10萬元，主播底薪2萬元加5%成交額提成，營運月薪2萬元，做連結的月薪8000元，還要配攝影、剪輯、採購、客服，並支付場地費。」由於高企的成本，任強最後決定放棄直播，回歸線下批發的老路子。
誰曾想，不到一年的時間，直播圈退去的潮水會被AI主播捲了回來。
「形象定製5000元/個，聲音定製3000元/個，製作週期是半個月左右，後期每月付軟體費。不需要定製的公模，只需要付軟體費用，高級版299元/月，專業版499元/月。」一家數位主播淘寶店客服表示，定製一個最高級的AI主播也只要1.4萬元。
但客服仍不斷引導購買更易上手的「公模」，爭取更快成交，「定製需要足夠長的綠幕視訊或語音，沒有豐富經營經驗不建議定製。」
所謂「公模」，是指數位主播的製作公司與模特經紀公司合作，集中採購肖像授權產出的通用數位主播。
除了淘寶外，抖音、小紅書、知乎等社群媒體上都存在大量AI主播的廣告，價格參差不齊，品質難以辨別，在閒魚二手交易平台上，甚至可以花39.9元就擁有一個公模AI主播，號稱「買不了吃虧、買不了上當，一次收費，20分鐘上手」。
擬仁智慧聯合創始人何嘉解釋道，AI主播主要分成2D和3D兩種，根據背後是否有人驅動又分為兩種，由AI驅動的稱為虛擬人，由人驅動的稱為中之人，目前中之人大部分只有3D方案可以支撐。從記者瞭解到的市場行情來說，可用的2D數字人直播報價是3萬至5萬元/年，短影片報價是8000元/年；3D數字人成本高，需要經過3D建模或IP形象設計製作，直播報價是20至30萬元以上，價格差別很大。
跟24萬元年薪打底的真人主播相比，最便宜的AI主播成本只有真人的10%，又能省攝影、燈光、場地等投入，任強們一年可以節省幾十萬元。
光看成本，AI主播對品牌方有極大的誘惑力，特別是需要打造日不落直播間的團購品牌。像是中國的企業如蜜雪冰城、華萊士等，會在閒時放出沒有互動能力、只會單純介紹的AI主播。
近來，聲名大噪的商業培訓講師張琦在同一時間段，在多個矩陣帳號同步直播，用的是數字人在前面講解，後面有真人助理即時互動的方式，以最快速度放大流量。
「平台做過資料監測，數位主播直播效率不到真人的20%。」周建（化名）是一位資深的數位主播產業從業者，他在與平台方交流中發現，「投流的過程中發覺，ROI（投資回報率）一路下降，投資回報不是正向的。當然，根據平台、行業和數位主播技術品質的不同，直播效率也會不同。」
抖音封殺「純AI主播」
當商家還在考量成本與效率時，主打AI主播的數位主播公司早已在暗地里與平台鬥智鬥勇多時。
一位曾因啟用AI主播被平台封號的商家透露，模擬人的2D數位主播容易被平台判定為錄播、循環、非即時，特別是公模。
「公模只要操作得當，不會被平台封號。」在各平台諮詢時，售賣AI主播的客服都會強調。
千篇一律的臉蛋，循環播報的話術，對平台來說，是對直播生態的極大破壞。
於是，5月9日，抖音發佈《關於人工智慧生成內容的平台規範暨行業倡議》（以下簡稱《平台規範》），這11條規範和倡議主要是針對AIGC侵權或虛假內容所制定的，以後AIGC內容除了向使用者顯著標識外，還要使用統一的AIGC資料標準或中繼資料標準，便於其他內容平台進行識別。
抖音這一紙《平台規範》，在AI直播圈引發了一場地震。抖音在最後一個問題中提到：「使用已註冊的虛擬人形象進行直播時，必須由真人驅動進行即時互動，不允許完全由AI驅動進行互動。」
雖然抖音允許適當使用虛擬人技術，但要求虛擬人主播必須在平台註冊，背後的真人使用者也必須進行實名註冊和認證。
雖然平台沒有一刀切式地停用虛擬人技術，但是必須由真人驅動這點，基本就封殺了完全由AI驅動的主播。
在何嘉看來，抖音將是否支援虛擬人主播這個問題明朗化，其實也結束了純AI驅動數位主播一半的生態，因為淘寶、京東等平台基本都有自己的AI主播定製平台，擁有專屬虛擬形象IP的3D數位主播才有未來。
同時，2D虛擬人短影音並不在抖音禁止範圍內，還是有一定的生存空間。
數位AI主播相關商業生態魚龍混雜
日不落直播間、不會累不會離職的主播、本地生活團購神器……行銷大佬們用力地包裝著產品和自己：「我投資的公司裡，未來三年將有5～7家公司IPO，直播營運超10個直播產業園區。」
周建表示：「現在行業裡出現了大量招代理的中間商，以拉人頭的方式賺差價，甚至割韭菜，收割的還是中小企業。」
在閒魚等平台上，多位數位主播賣家引導買家成為他們的代理，套路往往是以極低的價格吸引你購買數位主播服務，但要求收取50%左右的直播收益。
這些團體不僅招代理搞加盟，還開發了一系列行銷培訓課程在短影片平台廣撒網，他們深諳AI之道，甚至能跟你大談ChatGPT如何讓AI主播更聰明。
的確，在ChatGPT爆火之際，中國國內有不少AI大廠都加入了用大型語言模型賦能數位主播的行列，讓AI自動生成文稿，企業只需要選用合適的聲音和形象去「讀」文字即可，還能一鍵切換成各種外語，包括阿拉伯語等小語種。生成專屬數位人類形象也只需要採集3分鐘的真人視訊即可。而用自然語言大型語言模型賦能AI主播的應用中也說到，這會讓AI主播能即時與使用者互動回答問題。
但由於政策監管等原因，中國國內絕大多數大型語言模型都處於B端企業測試接入階段，包括最早發佈ChatGPT產品的百度，文心一言也仍處於內測階段。
技術的飛速發展解決了效率的問題，但也讓監管難以跟上步伐。
4月11日，中國國家網路資訊辦公室發佈《生成式人工智慧服務管理辦法（徵求意見稿）》，對隱私、智慧財產權、訓練資料、不公平競爭等設立了「藩籬」，重點是訓練資料要合法，不得侵犯智慧財產權，AI工具提供者應承擔生成內容生產者的責任。其中一條提到，利用生成式人工智慧生成的內容應當真實精準，採取措施防止生成虛假資訊。
這項法條，其實意味著中國正式開啟對AIGC的監管，就算是AI主播也要當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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