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TT是假新聞的源頭、最好關站嗎？這樣想的人顯然誤會了什麼

最近PTT暫時關閉新帳號的註冊，表示「因浮濫註冊情況日趨嚴重， 自即日起暫停受理使用者新帳號之申請。」引起了許多人猜測背後的原因，不過，也有網友說出PTT是假新聞的源頭、最好整個關站之類的說法，似乎也代表了某些族群對於PTT的看法，在此或許這一觀點值得來討論一下。

PTT是台灣最大的BBS站，甚至也可以說是在臉書、Twitter出現之前，就已經存在的另一種社群媒體。因此全國網友，甚至是對岸的網友當然也包括了有心人士，對於這上面的消息關注度是高的。你說會不會有人利用他來散佈假新聞？當然會有。不過任何一個關注度高的網路平台，也一樣會有相同的問題。

「假新聞」是如何擴散的？

所謂的「散佈假新聞」，形式當然有很多種。不過，目前最常利用的形式就是「爆料」。既然是「爆料」，意思就是知道的人並不多，所以我要將這個只有少部份人知道的事情，拿到這個平台上來講。同樣的，因為知道的人不多，所以能夠有能力辨識這個爆料真假的人也就侷限於少部份的人，或是知道真相的人，並不常到這個平台上來，在這個前提下，假新聞才有擴散的可能。

那麼，以現在國內的情況來說，爆料的來源除了PTT之外，最常見的地方還有：

• 媒體：這裡指的是記者自己去調查的報導，抄臉書、PTT上的不算。（雖然有些人質疑小時不讀書、長大當記者，但其實還是有認真的）
• 爆料公社、爆廢公社（以及其他針對爆料設計的臉書社團）：原本的設計就是針對爆料而來。
• 個人臉書、Twitter：通常都是名人的個人臉書的發言。
• LINE:親友們互相傳遞的小道消息。
• 內容農場：不負責任大量轉載八卦以及可以引人爭吵的內容，並偽裝成新聞媒體

好，再來看一看何謂「假新聞」？在社群媒體出現以前，其實「假新聞」的定義比較簡單，上了新聞媒體報導、結果報導內容不實的，這才叫假新聞。而沒有上媒體報導，只是在地方流傳、小圈子裡頭討論的，都叫做謠言或小道消息。

在那個時代，「假新聞」的出現我們很容易找到需要負責的人，就是作為新聞守門人的媒體。因為他們不查證，或是查證不確實，或是被有心人利用，導致假新聞散佈出去誤導大眾。

在那個時代，如果你說要杜絕假新聞，這也很簡單：你把所有報社都關了，就沒有假新聞了。但同時你失去的更多，包括獲得真正新聞的管道、知識的來源，以及澄清謠言的所在。

對，雖然那個時代新聞媒體也生產過假新聞，但是，在那個資訊不流通的時代，他們更大的作用是用來澄清謠言以及小道消息。

當「爆料」成為新聞，誰來把關？

不過在社群平台出現之後，新聞媒體的影響力小了，我們每天的新聞來源從過去的新聞網站，轉移到了臉書、PTT上面來，所謂的「假新聞」的定義也有了轉變。「爆料」這種過去被視為小道消息、謠言的來源，現在直接變成了新聞。

既然變成了新聞，如此一來問題就來了，那由誰來分辨真假，誰來負責把關呢？或是這些社群平台是否該把關呢？

其實在一開始，社群平台根本不想倘這些混水，他們說自己只是「平台」，是一種服務的提供者，不參與內容的討論，希望使用者自己來辨識真假。最初網路上有一派說法：真相越辨越明，透過廣泛的討論，最終總會有答案。

不過，事實證明上面的理論太過天真。一方面大多的使用者顯然根本沒法辨識真假，另一方面在大多數的平台下，讀者都是默默的接受，根本不參與討論。因此，特別容易有所謂的「帶風向」情況出現。

因此，目前的國際趨勢是認為，社群平台必須要為假新聞負責。也就是說，這些平台必須要有把關的機制。

那麼，前面說的這些爆料來源，有沒有把關的機制呢？多多少少都算是有，問題在於這個機制是否判斷正確、是否有可以信任的公信力。

爆料公社、爆廢公社這一類臉書社團的把關機制，就是這些社團的管理員。面對每天大大小小事情的爆料，把關機制的好不好，就看這些少數社團管理員的管控能力。而他們驗證是否為假新聞的方式，主要就是網友如果發現是假新聞，私訊給他們，或是他們由自己所謂的「權威」（私人）管道去驗證。

個人臉書、Twitter可以說是沒有把關機制的，因為個人的言論一出，代表的當然就是這個人的個人立場，就算他是有心為之，也不可能對自己說出的言論在自己打臉說是假新聞。因此這一類的爆料，把關的人就是閱聽人自己。現在假帳號這多，你怎知道這個發文的人是個真人，他講的可信度有多少，都得自己來。再不然就是靠臉書的檢舉機制，消除這些假新聞。但是在台灣，這個檢舉機制能夠發揮的效果有限。

至於LINE呢？LINE由於本來是即時通訊軟體，基本上就顯得更封閉了。很多人都曾從長輩、親友那收到一些貼文，裡頭往往是一些似是而非的文章，或是看起來很驚悚的新聞，而你更不大可能去跟長輩去講說這些是假新聞，結果就是這些消息持續不斷的擴散。基本上，LINE的假新聞可能是最難防的。

再來則是內容農場，它的本質就是要藉由吸引你去點擊來騙流量，內容是真是假並不是他們的重點。當然也就不會有把關的機制。（內容農場的問題更複雜，在這裡無法一一討論。）

那麼，回到我們的主題，PTT呢？

PTT是BBS論壇，本身有版主的設計，但其實版主本身在其中扮演的角色往往只是最後一道關卡。在很多版塊中的存在感是很很低的。最多的還是靠鄉民。雖然有人說PTT的鄉民都帶有酸性，但是戰神也不少。因為PTT經營的最久，因此上面有很多臥虎藏龍的鄉民，在大多數的情況下，透過大家的討論，往往會有比較相對客觀的真相。

這裡指的相對客觀，是與前面的爆料公社、個人臉書等等的機制比較而言，並不是說那些社團的管理員不公正，而是一個人、或是少部份人來決定何為假新聞畢竟能力有限，而PTT因為討論度高，開放性強，比較能夠糾正出錯誤來。

更何況，PTT的作用根本不是爆料。有多少人上PTT，目的只是為了與一群志同道合的朋友，在上面好好的討論事情，看看有什麼與自己興趣相關的最新話題。下一篇發帖的可能就是該領域重量級的專家，跟你分享不同的看法。

至於所謂的八卦或是爆料，只是因為這上面聚集的人太多了，衍生出來的副產品。這又跟那些以爆料為唯一目標所成立的社團有很大的不同。

所以，說「PTT是假新聞的源頭，最好關站」這種說法的人，自己可能沒有使用過PTT，或是自己上PTT只看到假新聞，而沒看到PTT美好的那一面。如果照他們的邏輯，只要跟假新聞扯上邊的地方就是亂源、通通該關閉的話，那麼能去的地方大概只剩下購物網站了。

對於假新聞來說，PTT就沒有責任嗎？ 

有，當然有。事實上，長期以來的假新聞，從媒體、社群乃至於進行分享的讀者，都是共犯。你很難把責任推到單一的特定平台上，說他是亂源。

因此，對抗假新聞，往往是多管齊下的。各國政府的作法有：

1.由政府設立專法來管制

今年六月，國內就有立委提案修法，針對社會秩序維護法第63條「散布謠言，足以影響公共安寧秩序者，可處三日以下拘留或三萬元以下罰鍰」中，新增「未經查證在網路散播傳遞假新聞、假消息」，視同違法。

但是，事實上這種作法容易引起爭議，因為「管制假新聞」與「控制言論自由」之間的界線很難釐清，如果政府將所有不利於他們的言論都以假新聞來管制，就成為另一種極權社會了。

2.由第三方設立新聞查證機構

在新聞媒體為主流的時代，是由記者、媒體查核把關假新聞。而現在社群平台的時代，一樣需要有地方可以查核把關。因此，就有人呼籲要成立可以信任的第三方機構，來查證謠言的真假。

國內由媒體觀察教育基金會、優質新聞發展協會在今年七月共同成立「台灣事實查核中心」，就會有查核人員，主動去查驗網路上的眾多謠言、小道消息，然後將正確資訊來披露。

3.要求社群平台刪除假帳號

在川普當選美國總統的一年之後，有許多調查發現FB受到俄羅斯以及伊朗的網軍利用，發佈大量的假新聞，干擾美國選民思想進而影響美國選情。也突顯出社群平台充斥著大量的假帳號的問題。

在今年七月，Twitter就開始清除平台下的假帳號，刪除了超過千萬筆假帳號，數量相當驚人。這些假帳號通常是用來在政治、商業甚或娛樂界使用，幫助特定使用者擴大曝光度和影響力。

4.要求社群平台改善演算法

Twitter、FB等平台，演算法就決定了使用者的能見度。因此也有所謂的「同溫層」效應。這種同溫層效應特別助長了假新聞的擴散，如果一個人相信假新聞的內容，他的同溫層往往也會認同這則假新聞。

關於用演算法對付假新聞這件事，FB可以說是所謂的「專家」了，你上Google輸入「FB 演算法 假新聞」，可以找到好幾頁的結果，你可以從時間上來看，FB可以說是年年都在調整演算法以「向假新聞宣戰」。但效果顯然很有限。

由以上四種作法來看，PTT目前關閉帳號註冊，其實正在做的可能就是第三點。而其實在這之前，他們也有針對特定熱門板塊，有登入多少次數的門檻限制，才能在上面發言的設計，這也在某種程度上墊高了假帳號想要登入發文的門檻。

而他們是不是能夠更進一步多做些什麼？的確是可以想像的：像是設立假新聞檢舉、審核機制，或是直接與前述的「台灣事實查核中心」或是其他的第三方機構相互連結，進行更多的確認工作。

那麼，至於他們要不要這麼做，有沒有必要做？就看他們覺得自己的定義是平台或是媒體，以及他們自己的定義與一般大眾的理解是否一致。

不過，不管他們怎麼做，做的好不好，對於「假新聞」的存在或是消滅，影響力微乎極微。因為這個問題不是一個媒體或是一個平台的改變就能解決的事情，說「關掉XX就可以解決假新聞」只是一種把問題推給一個黑鍋去承擔的說法，這種做法以及心態，才是假新聞無法根除的本源。